鮮豔的紅。

落在整片和煦的橙黃色之間,顯眼而不刺眼,那麼乾淨、明亮、溫暖。

佐倉山醒來的時候發現夕陽透過了半開的窗戶照在他臉上。他掙扎著坐起身,油畫顏料的味道隨著逐漸清醒的嗅覺而濃厚了起來。

整夜沒睡的他離開醫院後直接來到這裡,用盡最後力氣對大畑說了句「我睡一下」便倒在沙發床上昏睡到現在。沙發床當初是他硬要擺的,大畑總嫌棄它佔空間——的確,他使用沙發床的頻率比大畑高出很多,大畑在這間畫室裡的時間多半都坐在畫架前面。喂喂、我幫你找了這麼好的地點,租金和家具錢也一併全包了,你連個沙發都不給我放嗎?直到他這麼說大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讓,噘著嘴看著他指揮搬家工人把沙發抬進來。

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好像把大畑當成小狗之類的寵物養在這裡,有股莫名罪惡感油然而生。大畑倒是無所謂,手插著腰嚷嚷著這才不是包養,是投資!我的才華絕對足夠回報!

他看上的當然是才華,但也不單純只是才華。

打了個哈欠,佐倉山緩緩站起來,活動一下因為不良睡姿而僵硬的筋骨後,他開始四處張望尋找熟悉的毛茸茸的銀灰色身影。

畫室空間不大,他很快就見到了想見的人。大畑難得沒有拿著畫筆,而是把十幾幅完成的畫作攤開鋪在地板上,自己盤腿坐著一副傷腦筋的樣子。

「你在做什麼?」佐倉山從背後伸出手,輕輕滑過大畑的腰間把他抱在懷裡。

「嚇我一跳,你醒了啊。」突然被觸碰的大畑微微震了一下,「我在挑要送去參加比賽的畫。」

「嗯……」他順勢把頭埋在大畑的肩膀和脖子中間,偷偷深吸了一口氣,對方身上那股陽光曬過顏料的味道比任何昂貴的菸草都還要讓他上癮。「要我幫忙嗎?」

「算了吧!你才不懂藝術咧。」

「不懂藝術又怎麼會贊助你?我看看、這幅就不錯啊。」他側頭親吻大畑蓬鬆的髮絲,手指指向其中一幅由無數個灰色圓圈和黑色的線組成的畫,「這在畫什麼?」

「要藝術家解釋自己的作品真是件無趣又失禮的事。嘛不過我今天心情好,講給你聽也不是不行。」大畑清了清喉嚨,「這幅的主題是搖滾!我試著在畫裡表現搖滾樂衝破體制反抗不講理的社會的精神。怎麼樣,搖滾樂和我的畫很搭吧!如果有天能辦個人畫展,我才不要假惺惺的放什麼古典音樂或輕音樂呢!一定全程都放搖滾樂,啊啊,找個樂團來現場伴奏也很不錯!」

聽大畑滔滔不絕興奮地講著,他心裡十分感慨。他認為這些被別人評價「看不懂」、「不知道在亂畫什麼」的畫作比任何展在美術館裡的昂貴作品都還要珍貴且真誠。大畑能看透事物的本質,拆解虛假的外觀並描繪其真實的樣貌,讓觀者感受到直擊靈魂的情感與生命力,他當初便是被這點深深吸引。大畑擁有的才能是其他人不能望其項背的,他甚至覺得不能理解大畑的這個世界才是錯得徹底的一方。

眼神快速掃過所有畫作,突然他餘光瞄到房間的角落有一幅彷彿被遺忘的畫,背對著他們獨自靠在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