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爾會做有關過去的夢。

有些夢溫暖而明亮,一如國中時代早晨的陽光,他守在十代目家樓下,只為看到十代目慌張地打開窗戶後睡亂的頭髮和帶著未擦拭口水痕跡的嘴角,用有點害臊的表情說抱歉獄寺君再等我一下下。

有些夢漆黑如十年前他看到的那口大棺材。當時發現他的十代目坐在棺材裡,那份沉甸甸壓住全身上下的絕望,午夜夢迴還是會悄悄出現,即使後來得知這僅是計畫性的假死,創傷也絲毫沒有消解掉。

從過去的夢中醒來的夜晚,他也不會再入睡,而是握住在身邊沉沉入睡的十代目的手,一邊輕輕撫摸柔軟的亮橘色髮絲,一邊看著戀人的睡顏直到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裡。

十代目是否偶爾也會在夢中回到過去?他並不曉得。唯一知道的是,十代目不會回憶過去。不用說常嚷嚷著好想回並盛打棒球、想念拳擊社的兩個運動笨蛋,連寡言的雲守、捉摸不定的霧守,都曾說過一兩次以「那時候」作為開頭的句子。但他從沒從十代目口中聽到任何關於想念懷念過去的話題。

他猜測,造成十代目不再回憶的原因,他也有一部分責任。

正式接管彭哥列時,十代目才18歲。年輕的孩子一下成了龐大家族的首領,不用說外面的敵人虎視眈眈,彭哥列內部不服氣的聲音也不少。十代目花了一段時間和不小的力氣來證明自己,贏得了尊重。

不管其他人怎麼說,他從沒懷疑過十代目成為首領的資質,從他14歲被拯救性命那天起,就一心一意、固執地相信著。但也因為信任,忽略了十代目在用力地壓抑自己,忍耐著不撒嬌、不去想念在並盛那段太過悠閒溫暖的時光。等他注意到的時候,十代目已經不曾再提起過去了。

無論是身為十代目的右手,還是澤田綱吉的戀人,他都失職的嚴重。

事到如今也提不起勇氣向十代目問起他的疑惑和擔心,也只好警惕自己不要在十代目面前提起過去的事。反正只要十代目現在過得開心快樂就好吧,他自我安慰,就像小孩子心虛地掩飾過錯那般。

這天他又夢到了。

大概是某次的危機獲得勝利之後吧,他們在十代目家裡開派對。那時候大家老是愛往十代目家裡去,十代目的媽媽會準備好多熱騰騰的料理,棒球笨蛋也會帶著壽司來,有時候只有男孩子,有時候京子和小春也一起。一群人吵吵鬧鬧,偶爾會引來討厭聚眾的風紀委員長,嚇得十代目驚慌失措。

但那時候十代目總是笑得很開心。澄亮的笑顏牢牢印在他的視線裡不曾散去。

醒來後外面還是漆黑一片,但他再也睡不著,腦袋裡的念頭和困惑轉啊轉不停息。比起當個黑手領的老大,是不是在日本過一個普通平凡的人生,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才是十代目真正嚮往的生活?現在的十代目真的快樂嗎?還能夠露出像以前一樣的笑容嗎?

隔天早上的工作是和十代目一起聽下屬們的匯報。

可能是因為煩惱了幾乎一整個晚上,他有點精神不濟,低沉又機械式的報告聲讓他昏昏欲睡,趁著十代目沒注意到的時候偷偷打了一個哈欠。

「獄寺君怎麼了,精神不好嗎?要不要到那邊沙發睡一下?」下屬離開後,綱吉偏了偏頭問他。